I安德魯的夢想
安德魯的夢想
第三個考題辦在一個月後。我和朋友們坐在我們常常聚會的海邊草原，吹著海風，為晉級慶祝。
彷彿已經準備好了，考試完一回到哈克特家，他的母親就塞了一籃食物給我們，叫我們好好享受男人的聚會。
(雖然是這樣說，但他的母親總是把我們當成小孩子)
裡頭是烤好的餡餅，和一小瓶自己釀的水果酒。
我們當下就立刻決定到安德魯選的練唱地點慶祝。
那個地方是偏遠的海岸，一走出森林就是強勁的風和懸崖，搭配著海浪呼嘯的聲音。
只有偶爾才屬於風平浪靜的明媚時刻。
安德魯說，會選擇這裡，是因為每當風平浪靜時，就會讓他回想起家鄉。
「我聽到這句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，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可能是陷阱題呢？」安德魯感嘆。
我低頭用樹枝撥草，微笑著沒有回應。我沉浸在喜悅裡，還沒和緩下來。
安德魯見狀用手肘頂我，說道：「欸，全拿的贏家，發表一點感言吧？」
「……我很高興我和朋友們一起晉級了。」我看了安德魯，和嚼著餡餅沒有講話的哈克特一眼。
「安德魯、哈克特，有你們在真好。」
安德魯揉揉帶著雀斑的鼻子有點害羞，接著勾住我的肩膀，高舉酒瓶，彷彿那是斟滿冒著泡沫的啤酒杯。
「不愧是贏家的氣度，恭喜我們都晉級了！」他高喊。
「喔！」我和哈克特一起舉手大喊。
他喝了一口酒，接著把酒瓶遞給我，說道：「這下，我終於離夢想實現的時刻愈來愈近了。」
「安德魯，你的夢想是什麼？」我喝了一口，接著把酒瓶遞給哈克特。
安德魯笑著看海，海風將他的捲髮向後吹起，就像某種海草。他的眼神帶著熱忱與希望。
「我出生在一個靠近海邊的城鎮，那裡的樹沒有像這裡這麼多，但也很多了。」
「我是老么，從小就在兄弟姊妹的壓力下長大，為了求生，我發展出討好所有人的能力，但我實在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。」
「直到有一天，一位歌者來我們城鎮唱歌，我一下就被他的歌聲吸引了。」
「你說的那個人是普利姆大叔嗎？」我問。
「對！他的歌聲渾厚又震撼人心，我一下就被他歌裡的意象吸引了。從他的歌裡，我看見過去無法實現的美好景象，好像都能實踐，於是就跟他來到樹人部落。」
「我覺得我出生的城市一直有問題，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，直到他的到來，我才意識到，原來我生活在一個完全不平等也不自由的世界。」
原來安德魯有跟我類似的渴望。
這時哈克特推推我，於是我接過他遞來的酒瓶，一邊看著安德魯繼續講下去。
他的側臉看起來並不哀傷，相對的，充滿了希望。
我羨慕他比起我樂觀、積極多了。
「從小我就看到許多人流落街頭，而我有一個家。我當時的母親常常說要是我們再不乖，就要把我們賣給奴隸商人，好像必須要聽從長輩的話才能夠活下去。」
「什麼是奴隸商人？」
這時他看我一眼，說道：「凱你似乎出生在一個比較和平的城鎮，我很羨慕你，不必看見那些慘無人道的事情，總之，那是一個把人變得不再是人的職業。」
那是什麼意思？但我不敢再問下去了，安德魯的表情似乎也要我不要繼續問了。
「我時常自問，所有的人都在說人要有高尚的品格，但事實上，這個社會不允許人有高尚的品格。」
「我有可能會失去所有的財產流落街頭，沒有謀生能力，但那時候，我真的會是個沒用的人嗎？為何人的價值要用這種方式評斷？」
「我曾想過要組建一個流浪者的聚落，說來可笑，但當時的我想要證明，人的價值是無價的，是用身上有多少財產無法衡量的。」
「這個夢想，一直到聽到普利姆大叔唱的歌，才重新被點燃，因為我看見實現的可能性。」
「這個部落很棒，人能夠透過聆聽自然的根源，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，展現在世上的價值。尤其當凱你告訴我們樹木的內涵和使命後，我便能理解到你的歌所創造的內涵，我們人類，真的太渺小了。」
聽到自己的歌竟然能影響別人，我感到胸口暖暖的。
「我想要回到家鄉，用我的歌創造流浪者聚落，我也想要讓這些人體認到，自己的價值能由自己創造，而非由財產決定。我也想要讓家鄉的人明白，在世上活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。」
「不帶任何壓迫且自由的活著，然後學習超越侷限，活出精采的人生。不用跟他人比較，就讓自己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，而這點，森林能完全的幫助我們。」
「我無法形容那樣的感覺，但我想在未來的聚落裡，一定會充滿笑著的人們和一個個幸福的家庭。再也不必在受威脅的情況下長大，每個人都能自由的發展自己的天賦，活出永恆。」
「不再是由其他人定義我，而是由自己定義自己。我想要過這樣的生活。」
「這就是我的夢想。」說到這裡，安德魯這才看向我們，笑容裡帶了一點沒自信。
「你會覺得這太過天方夜譚了嗎？」
「不會。」我深呼吸，光是想像未來聚落的畫面，就讓我精神一振。「我覺得如果是現在的你，一定會有機會實現的，樹會幫你，一定會。」
「同意。」哈克特邊吃邊說。
我這才發現，他已經吃掉了籃子裡幾乎一半的餡餅了。
實在看不出來哈克特食量這麼大耶！
剛剛看籃子裡的餡餅量感覺到有點多，想著可能會吃不完要帶回家，結果光是哈克特一人就嗑掉了一半。
該說不愧是母親嗎？真了解自己的兒子。
「那哈克特呢？你會繼續晉級嗎？」我連忙拿了四個，一半分給安德魯，以免他沒吃到。
「……我也不了。」將食物吞下去，哈克特這才面無表情看著我。
「為什麼？」
「因為我唱歌很難聽。」
「蛤？怎麼會？」
「還好吧！我聽的時候都挺正常的啊！」安德魯手支撐在草地上，跨過我大喊。
「我不像你們能夠輕鬆唱出曲調。」哈克特看起來很氣餒。「天知道我要練習多久才能唱成跟你們一樣，所以我放棄了。」
「哈克特……」
「難怪你都不在我們面前唱歌。」安德魯點頭表示理解。
「……我決定申請進入後勤，為吟遊歌者們編寫練習用的歌曲。」
「我想，如果我的朋友們都在前線，那至少我能成為你們的後盾，並肩作戰。」他雙手交疊看著我們，眼神充滿真摯。
「我不必很會唱歌，只要知道怎麼教人唱歌就好，畢竟我能讓原本不會教人的凱爾教會我們如何跟樹木溝通…..」他聳聳肩，繼續說：「我想我可能有這方面的天賦。」
「嘿……」我發出抗議的聲音，但我知道他說得沒錯，沒有哈克特抓訣竅，我們可能第一步都跨不出去，更別說後面了。
「我希望朋友們帶進來的人們，都能夠在我的指導下發揮自己的長才，成為自由且快樂的人，如同現在的我們。」
「這是我的夢想，而我想跟你們一起實踐。」
說完這句，他看著我們微笑，平靜而放鬆。
天啊，哈克特感性的時刻也太感人了吧。
「噢，哈克特~」
安德魯邊大喊邊撲抱住哈克特，我本來也想衝上去，但是轉念一想，哈克特似乎是鋼鐵直男，應該不喜歡我這樣吧？
這時哈克特拉起另一側的斗篷，用眼神示意我這裡還有個位置。
我連忙笑著揮手表示不了。
沒想到哈克特似乎挺享受的。
哈克特聳肩，一臉「那就算了」的表情。
這時安德魯起身，勾住我們的脖子向他靠攏。
他吸了吸鼻子，這才說道:「抱歉，兄弟們，我實在是太感動了，沒想到能在這裡得到友誼深厚的夥伴，我太開心了。」
聽到這我也有點鼻酸，想來安德魯在原生家庭似乎過得不太好。
「祝禱我們都能完成彼此的夢想，」看著天空的安德魯，眼睛熠熠生輝。「祝禱我們的友誼長存，然後擁有幸福的家庭！」
「喔！」我高舉酒瓶。
「凱，你可別太早結婚，要等我們啊！」
「我身上可還沒有刺青呢……」講到這個就壓力山大。
「別想太多，你行的！」安德魯大力拍一下我的背，說道。
「想放棄的時候，就想想傑芙妮有多可愛！」
「哈哈！」說真的，光想到她，我的壓力就消失大半，取而代之的，是澎湃的情感。
「謝啦，兄弟。」
在樹人部落裡，男人的判別方式不是年齡，而是是否對部落有貢獻。
被認可為男人的人，身上都會有刺青。難度最容易的是戰士的刺青，接著才是其他因為優秀的技藝而加上去的殊榮。
只要是技能對部落有貢獻，也能獲得刺青的准許。
而只有身上有刺青的男人才能結婚。如果在身上毫無刺青的情況下就讓女人懷孕，那會連同女人一起被部落流放，因為這代表這男人連這點小事都忍不住，不但不認同部落的規則，也沒有榮耀感，只能另請高明。
（不過如果確認是硬上，女人會被部落留下來照顧。）
唯一例外的是族長，他全身都沒有刺青依然可以結婚生子，但這是另一個故事了。
我已經沒有機會成為戰士了，現在唯一的路只有成為智者了。
我看著海面，深吸一口氣。
必須全力思考第三個考題了。
我看著海面，深吸一口氣。
必須全力思考第三個考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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