XI 抉擇
我很喜歡聽人的腳步聲。
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節奏，像族長的腳步聲沉重且猛迅，父親的腳步聲輕盈但踏實，我喜歡分辨每個人的腳步聲在黃沙和森林土地上的不同，也喜歡分辨腳步的情緒，如果一轉頭就發腳步聲就是我確信的人，那會讓我開心很久。
我喜歡記得我喜歡的人，她的腳和土地撞擊的聲音。
所以明明知道連結部落和森林的道路在身後，我卻不是面對而是背對著道路坐著，屏氣凝神，專心凝聽，那個我心念已久的聲音。
撥開枝條的聲音，在腳步聲走近後發出回彈聲。
「噢。」腳步踩進濕濡的水坑，我聽見她脫下鞋，繼續前進。
細碎的落葉聲順著腳步聲愈來愈近，最後來到我身後。
辮子落到我肩上，這讓我嚇了一跳，傑芙妮一過來就直接環上我的肩膀，她的氣息瞬間充滿我的鼻腔……讓人非常地意亂情迷。
「凱，你好過分！不是說一個月就好了嗎？我等了足足三個月耶！」
一抱住我就開始在耳邊碎嘴，這也是我喜歡傑芙妮的地方，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，和我不一樣。
「抱歉，最近忙於智者們的召喚，抽不出身來，而且刺青真的好得比較慢，是最近才好的。」
「哼，不是只有頭嗎？」她伸出手指搔我的頭髮，讓我覺得好癢。
我摟著她不安分的手指，轉身面對她。「不只，奎爺刺滿了我的背部，聽說就算是智者的刺青，也沒有人一次就刺這麼多的。」
「我要看。」她大剌剌地坐在還濕濡的森林地上，環抱著手臂，一臉不滿地看著我。
「可是，在背上耶……」我感覺整張臉開始發燙。
「不管，我要看。」
腦中瞬間跑出一些難以言喻的話語和畫面，全都是有關傑芙妮的，因為實在太害羞了，我只好背對著她，把上衣掀起。
「好美……」她驚歎，說出和其他人差不多的結論。但我倒是沒什麼感覺，因為沒有什麼比她的觸碰更像是置身在天堂了。
我看著生機盎然的森林深處，咬緊下唇，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。
我終於成為部落所認可的男人了，我終於等到這一天。
我不禁想像和傑芙妮牽著幾個孩子，在陽光明媚的森林裡嬉鬧的樣子。
「傑芙妮……」我喘氣，趁一切都還來得及之前趕快拉下衣衫，我跪在她身邊，牽起她的雙手。
「我們是否可以決定我們的終身大事了？」我說得很委婉，但與我預期不同的是，她的眼神撇向一旁，沒有直視我。
怎麼回事？
「凱，我很高興你成為部落裡最年輕的智者，你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，這對我們來說都是一份殊榮。但是，你能不能為我放棄繼續為其他部落唱歌呢？」
我放開她的手，不敢置信地看著她。
一向都是最支持我的傑芙妮怎麼會……？
「說說看。」我決定再等一下，聽她怎麼解釋。「妳為何會這麼想呢？」
這下她才看著我，眼神充滿躊躇與哀傷。
「不久前我才知道，原來在其他部落唱歌會有風險。有些人走路離開，卻負傷回來，甚至有好幾天不能走路，老實說我看見這樣的景象，也很害怕你會這樣，我不希望你受傷。」
這我知道，有時候會突然收到通知，要父親儘快出門為吟遊歌者療傷。
有時候深入其他部落的過程不是這麼順利，有些地方已經遺失了太多對神聖思想的認知，只要一有類似的思想出現，他們就會想要將其毀掉。
所以父親最近和其他智者商討之後，除了外出時報備之外，也規定要兩個人一組，以便互相照應。這是安德魯和哈克特告訴我的最新規矩(因為我受到智者召喚而沒去上課)。
「我總想著有沒有哪天你再也不會回來了？」她看著我，我第一次從她的眼睛裡看見擔心。
「可是……」
「我知道、我知道，」她握住我的手，閉上眼睛。「我只是很害怕突然失去你……」
「能為我仔細思考嗎？就當作是為了我倆的未來。」
「好吧。」看著她的手，我的心情益發凝重。「我會仔細思考的。」
隱鳴之聲
如果要為此次人生選擇一個貫徹生命的中心思想的話，我會說這個詞叫「逃避責任」。我一直在逃跑，因為覺得太沉重而不想面對，同時又羨慕其他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麼輕鬆。
在那個時間點，抑或是現在，時不時還是會有這種想法。由於回憶起這一世，我很清楚逃避責任到最後會發生什麼事，如今我終於能看見我到底犯了什麼錯，這也算是一種成長吧。
所以就算感覺很尷尬，還是會想寫出來，這有點類似於告解或是自我檢視，就讓大家也一起看看吧，看看貫徹整個人生的逃，究竟將我帶往何處。
p.s.寫到這邊不禁覺得，果然當女生好，我不適合當男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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