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名為凱》 Vol. 2 夢想的代價

VI靈魂的正途  VII親愛的生命

靈魂的正途

過了快兩個星期，下雪了。

今年的冬雪來得比較早，由於我的晉級考試的關係(八卦總是傳得很快)，我們家包含其他人已經先忙好儲備糧食的任務。

也聽說威利斯一家在下雪後提早通知產婆入屋做準備。

大雪下到第二天，威利斯家派人哨來老婆即將生產的消息。

由於積雪無法外出，族人們都在家裡活動，生產的消息剛好是我們午餐吃得差不多，正要休息的時候來的。


當父親向外頭道謝，並關上門後，我們一起坐回餐桌等待消息。

我揣揣不安，看著窗外紛飛的雪，期盼他們有為產婦多添些柴火，在大雪時生產，也未免太冷了些。

「來，喝一點暖暖身吧。」母親將泡著辣根和藥草的茶端到我面前，要我捧著它。

我說了聲謝謝後，捧著茶杯，渾然不覺的摳著杯子的邊緣。

不知為何，我的心裡感到非常不安。

「你不用特別擔心。」父親開口，我這才回神過來，也才發現我的大姆指都是木杯的碎削。

熱煙從茶杯向上竄起，父親輕啜了口茶，表情輕鬆和且帶著笑意。

「守護樹不會說謊，而你也是，會順利的。」

「是……」儘管明白父親相信我，心裡的不安感依然揮之不去。

有哪個部分沒有看清楚、想清楚嗎？


「凱，你在想什麼？」可能查覺到異樣，他把茶杯放在一旁，專心看著我。

「……下雪很冷，希望他們有為壁爐多添點柴火，避免媽媽凍著了。我那時看到的雪沒有現在這麼大。」

我喝了口茶，期盼他們能夠給予我一點安慰，但我看見父親和母親同時露出怪異的表情。


嗯？

「怎麼了嗎？」

「凱……」母親遲疑地說：「我們在生孩子的時候不會生火。連蠟燭都不能用。」

蛤？這下換我吃驚了。「為什麼？等一下，那天氣很冷的時候怎麼辦？」

「火焰會讓剛出生的孩子皮膚感到刺痛，這會灼燒他的心智，讓他感到不安全。」母親殷切地說，眼神透露出擔心。「所以我們不會讓剛出生的孩子接觸火焰，哪怕再遠都不行。」

「哪怕會造成難產？」我脫口而出。

「不用擔心，凱，我們會用另外的方式保暖，孩子和媽媽都會沒事的。」她手放在我的手背上，試圖給我我安慰。我這才發現我的手指都冰涼了。

「耐心等待結果，好嗎？沒事的。」

「沒有火，所以也不會有一群人圍著寶寶？」我眨眨眼，試圖消化資訊。

那守護樹為何要讓我看到這些畫面？

「不，在生產過程中，男人都要在外頭，裡面只會有產婆和助手幾個人而已。只有生產後，男人才可以入屋。」

不一樣，這一切都不一樣。我站起身，思考我是該等還是要去確認畫面是否一致。

「你怎麼了？」父親溫和的聲音沒辦法安撫我心臟的悸動，我感覺，有什麼事情該發生。

「樹不會說謊，對吧？」我看著父親，希望從他那邊獲得確認。

他點點頭(雖然表情疑惑)，接著說道：「除非，這訊息你現在不適合知道，才會換個方式說。」


我明白了。

 
「媽…凱特！我們家柴火還有剩嗎？點火石在哪？」

她愣愣看著我，回答道：「都在壁爐旁。」

看著我衝去壁爐邊，她立刻起身，擔憂地說：「凱！你要去哪？」

「沒有時間了，我要去救莫迪。」

把打火石塞到腰巾裡，接著抱起一堆薪柴，我邊走邊說：「莫迪需要火，而且要有一群人圍在她身邊才能順利出生，我得要馬上去跟他們說！」


我撞門出去，馬上被風雪席捲到幾乎站不住腳，我的指尖幾乎瞬間就凍紅了。

可惡剛剛應該先戴手套的。

「嘿！朋友們幫幫忙！讓雪小一點、讓風別吹了吧，孩子會冷啊！」我向天空大喊，一邊阻擋風雪避免吹入眼睛，感覺到寸步難行。

慢慢地，風有確實變小了，我拿開遮住眼睛的手臂，抱緊柴與木炭，全速往威利斯家前進。

「謝了！」


坐在門沿烤著火的威力斯和他的家人(應該是？)一見我跑過來，紛紛都站了起來。

「凱爾，怎麼過來了？」威利斯疑惑看著我。

「火，小莫迪需要火！沒有火的話，會難產的！」我喘著氣，眼見他們都沒有動作，我很快衝到門邊作勢要推門。

「嘿！嘿！」見狀，威利斯一個臂膀拉住我，另一個人則擋在門前，不讓我進去。

「你瘋了嗎？男人不能在生產時進屋，這是常識吧！」

「莫迪需要火，」我看著威利斯，語帶急切。「我們不會在生產時生火，這和我看到的畫面不一樣，要有火，莫迪才能順利出生。」

「還有人！要圍在床旁邊，像這樣。」我畫了一個圈。

「拜託大家幫個忙，小莫迪出生需要這些元素。」我期盼地看著威利斯還有其他人，沒想到下一秒男人們都爆笑出聲。

「哈哈哈哈！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？哈哈哈，笑死我了……」

我看見擋門的男性也捧著肚子，笑到不能自己。

「你不要因為怕預測不過就來搗亂，乖，快回你家吧！」另一個手綁著棉襖的男人一邊抹眼淚，一邊揮手催我回家。

我嘴巴一開一合，一時想不到怎麼說服這些人幫我，但是現在分秒必爭，小莫迪真的需要火！

「……你們不幫忙就我來吧！」說完，我拿著其中一支柴伸到火堆裡，點燃後，一邊揮舞一邊往門衝過去。

「借過謝謝！」


彎腰笑著的男人沒想到我這招，連忙本能地閃過，我踢開門，很快地衝到壁爐開始生火。

「小莫迪等等，火很快就生好了。」

「現在是什麼情況？」我聽到一位年長女性問道，接著她吼道：「你們全部都不准踏進來半步！」

「屋子裡太冷了！必須要溫暖，太冷了，小莫迪不會願意出生的！」我向產婆解釋，一邊努力生火。

「哪個人來把他拖出去！」年長女性喊道，「男人不能進產房，這是禁忌，這是誰家的孩子？」

「凱爾，快出來！」威利斯帶著怒意喊道。

我感覺心臟漏了一拍，在要敗壞我家名聲和拯救莫迪兩個中間猶疑不定，但一回想起威利斯寵溺對莫迪笑著的樣子……我加快造火的速度。

「噢嗚嗚嗚嗚。」後頭傳出女性痛苦的聲音。

「快把門關起來！」年長女性喊道。接著木門便碰了一聲，隔絕了外頭的冷空氣，火很快點著了。

成功了，接下來只要……！我捧起木炭，正要把木炭放進壁爐裡，便被兩個女人一把拖走，很快來到門邊。

「男人們，接住！」她們打開門，我很快被外頭的男人們曳住，直接往外拖到雪地上。

不知道是誰抓著我，我一邊倒退著走一邊大喊：「火已經升起來了！莫迪！不要放棄，趕快來到這個世界！你的父母親在等妳！堅持下去！莫迪！堅持下去！」

抓著我的男人把我甩在雪地上，罵道：「你這傢伙有什麼毛病？不要再來搗亂了！」

徒勞無功？我喘氣，抹掉臉上的雪。看著遠方男人們在門沿帶著怒意看著我，我坐在地上思考著要怎麼說服他們。

接著我瞥見穿著長袍的身影經過我身邊，走到我面前。

「接下來交給我吧，凱，你回去家裡待著。」他平靜溫柔的嗓音，對我來說猶如救世主般，讓我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。

是父親。

只見他頭也不回往威利斯家走去，此刻我才意識到，雪停了。


「站得起來嗎？」母親輕輕將我扶起，接著拍拍我膝蓋上的雪。

「這邊就交給你父親，我們先回屋裡待著吧，好嗎？」

「好。」

我看著男人們原本圍著父親很大聲說著我的不是，接著所有男人都愣愣地聽著他說話。

最後一幕，我看見父親敲敲門，握住門把將門打開。(門沒壞真是太好了)


我跟著母親回到屋裡，結束這場由我而起的鬧劇。

親愛的生命

莫爾蒂順利出生了。

這是樹人部落破天荒的一次，允許在生產時點燃壁爐的火。

也是第一次，允許男人們用身體擋住火，圍繞在產婦身邊。

聽說莫爾蒂是在男人們的歌聲助興下誕生的，在有火的溫暖產房裡。聽說場面很混亂、很歡樂，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，母子均安。

也聽說威利斯抱著莫爾蒂時還哭了，當然本人完全不承認這件事。

終於，一切都跟我看到的畫面一樣了。

隔天上課之前，我聽見家門被敲擊的聲音，門外是威利斯和他的妻子。

他們說要和我道謝。


「昨天真的很冷，在用力時，儘管蓋著被子，床下還有暖爐，但我仍然感覺要凍僵了。因為正在生產，跟本沒有力氣呼救，還好你來了。」

威利斯的妻子很美，黑色的捲髮有些垂到胸口，後頭只用綁帶隨意綁著，她的藍色眼睛比哈克特更淡一點，臉色蒼白看起來有點虛弱，不過可以想像原本充滿活力的樣子。

她的胸口抱著一塊布，輕輕搖著。

「你知道嗎？當壁爐的火一升起，我就覺得可以安心了。」她眨眨眼笑著，似乎在回想當時的過程。

「我當時心想：『莫爾蒂一定喜歡火，因為現在我感覺到生產要順利了。』果不其然，過沒多久，莫爾蒂就出生了。」

「說到這個，為了擋住火，我們可是煞費一番苦心，還好你父親叫我們手架著彼此的脖子，這下才把縫隙都擋住。噢，跟一群男人腰貼著腰，著實有點不舒服。」威利斯抱胸露出難受的表情。

「我還沒說你們呢，昨天唱的是什麼歌啊？」說完她打了一下威利斯，完全看得出來原本的力道應該再大一點。

「我差點笑到沒辦法用力，要是莫爾蒂生不出來，都是你們害的！」

「我也沒辦法啊，當時的氣氛就很難不唱歌嘛！」威利斯瑟縮一下，攤開雙手，一臉無辜。

我在旁邊笑得很開心。

他們看著我一起笑了一下，接著由他妻子說道：「你要看看莫爾蒂嗎？」

「真的？她在哪？」

她攤開手上的布料，莫爾蒂安靜地睡著，黑色的小捲髮蓬鬆而飽滿，臉頰紅撲撲的，就像小雛鳥。

「嗨，莫迪。」我接過小女孩，看著她的臉龐微笑。

「是莫爾蒂。」威利斯沒好氣地說，然後被他妻子架了一個拐子。

「莫爾蒂。」我的雙眼離不開眼前美麗的生命，她輕輕閉著眼睛，黑色的眼睫毛抖動著，還帶著奶香。

她靜靜睡著，偶爾微笑，就像一切美好都在她夢裡面，絲毫不受威脅。

「她好美。」我輕聲說道，將莫爾蒂還給她的母親。

「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，凱爾，」她的母親笑吟吟對我說。

 

「謝謝你。」


他們點頭離開，我揮手道別，心受到鼓舞。

橡樹爺爺，原來這就是你給我看見的畫面用意。

我信步走在通往森林上課地點的路上，看著周遭，彷彿一切都鮮明起來。

我感覺晨間的空氣比往常更加令人喜悅，凝結在葉上的雪比以往更美，我笑著，忍不住哼起歌。

然而上課地點卻一個人都沒有。

怎麼回事？

我瞥見雪地上用腳印踩了一個大大的「停止」的符號。

今天不用上課？


「嘿，凱爾！早！」我轉頭，看見安德魯在充滿雪的縱樹旁對我揮手，哈克特則是倚在樹上抱胸看我。

「嗨！」我跑過去，說道：「今天不用上課？」

「對啊，你超慢的，我們等你好久。」

「抱歉，早上有事耽擱了。」我有點不好意思。

「接下來你們有什麼安排嗎？」

「到處走走囉！」安德魯用大拇指指著某個方向，對我眨眨眼。

探險?!我興奮起來。

「那我跟你們走吧，今天我也沒什麼事。」

跟著安德魯指示的方向走了一陣子，我回頭問一直走在後面，不發一語的哈克特：「哈克特你還好嗎？你今天都沒怎麼說話。」

安德魯這時露出促狹的表情，看著哈克特，似乎在忍住笑容，哈克特瞪了他一眼，接著搖搖頭。

安德魯噗哈一聲，接著勾著我的脖子快速往前走，和哈克特拉開距離之後，他在我耳邊小聲說：「哈克特因為你考試的事情，擔心了一整個晚上睡不著。」

「真假？」我原本要回頭，卻被安德魯一秒回正。

「哼。」我聽到後頭傳來一聲鼻音。

安德魯嘶聲說道：「他不想讓你知道，因為他覺得因為擔心朋友而睡不著有點丟臉。」

「怎麼會？我很感動耶。」

「對吧對吧，我就說他太ㄍㄧㄥ了，直說的話，說不定凱爾會感動到痛哭流涕——」

「安德魯！」

哈克特聽起來要發怒了。

我們兩個都縮了一下，忍不住偷笑。

「你拖住他，我去蒐集雪球……」安德魯在我耳邊悄聲說道，我點點頭。

「哈克特！」我轉身看著他，露出我想像得到最燦爛的笑容。

「幹嘛？」他愣住然後後退了一小步。

我立刻蹲下蒐集地上的雪，而安德魯則是將雪投擲出去，在我頭頂上方造成旋風。

「看招！」

啪！雪球不偏不倚擊中哈克特的臉，我們笑了出來。


「你們這小子…」他抹去臉上的雪，皺起眉頭。

「啊！」我丟出去的雪球沒打中，只打到哈克特的胸口。

哈克特用家鄉話罵了一句髒話，還好我們都聽不懂，因為一定很難聽。

他衝過來用雪球制裁我們，我們笑著躲開。


最後我還是不知道安德魯想帶我們去哪裡，只知道那天早上，我們玩得很開心。

隱鳴之聲

哈克特 = 媽媽😂 

不過哈克特真是心胸寬大，至始至終都沒有痛扁洩露秘密的安德魯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