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V為了……? V回想起來似乎是個黑歷史
為了……?
第三次考試報名的人寥寥無幾，但圍觀的人非常非常多。
有些人是想要觀摩，提供未來努力方向的參考，有些人，應該說，很大一部分人是來看戲的。
除了不可以干擾考試進行之外，舉凡吃東西、聊天、交友、睡覺(?)等等，都是被允許的。
我事先不知道第三場考試是對所有人開放的，所以一看到現場這麼多人嚇都嚇死了，頓時壓力大到有點頭暈，很想直接睡著，逃避所有人。
沒有通過的話，感覺超丟臉。
跟父親進行對話之後，我的目標放在更了解橡樹的生命任務上。
厚臉皮地練會祂給我的歌之後，我篤定守護樹應該不會想跟我講話，所以我都偷偷找其他橡樹，縱然知道守護樹神通廣大，但我懷著一股倔意，想著考試結束之後再道歉也不遲。
縱然情報已經蒐集完畢，我仍然沒有太多信心，尤其是看著坐在中央的智者們，從中感覺到的巨大差距。
我在自己身上沒有感覺到這麼濃厚的樹的氣息。
考試的地點在沙地廣場上，這裡是由赤腳的歌者們一步一步踏出來的毫無植被的地方。
沙地的用途在繪畫、教導符號意義與練習，是我們最常上課的地點。
考試的人會站在沙地廣場最大棵的沙棘樹前，面對中間坐在石頭或椅子上的智者們，以及圍在廣場周圍一圈的群眾。
這次包含我，參與考試的人只有三位。
我看著另外兩人，一個人留著金色短髮，皮膚白皙，身材壯碩。另一個人身形比較修長，黑色的長髮隨意綁在腦後，兩人都穿著正裝。
相較之下，我只是早上起來隨意換了件和平常一樣的衣服而已，還穿著沾了土的軟鞋。
天，不要再比較了。我深呼吸，試圖讓自己回到寧靜。
我在他們旁邊選了一個位置坐下，等待主考官發出開始的指令。
一見我們都到了，留著金色長髮的主考官站起身，面對圍觀的群眾高喊：「第三次吟遊歌者晉級考試即將開始。考試進行期間，不得以任何聲音或行為干擾考試進行，但可以問問題。」
「解決與回答問題也是智者學習的一環，智者能提供服務，幫助自己與大眾過上更好的生活。」
接著他直勾勾看著我們三個，說道：
「我相信你們已經有這份覺悟才來報名考試的。成為智者後是一輩子的事情，追求極致，讓森林的聲音能夠被聽見、被表達，而你們是人與樹中間的橋樑。無論何時，藉由與樹木溝通協助解決部落的難題，都將是你們應盡的義務。」
乾，好像只有我動機不單純……那一刻，我真的想拔腿就跑。
沒事的，就算這次沒有過也不會怎麼樣，至少我努力過了。我試圖說服自己，雖然成效不彰。
我深深地為此刻不是群眾而是考生感到汗顏。
說完，只見金髮的主考官深吸一口氣，張開雙臂，接著緩緩吐氣。
過了幾秒，所有沙地廣場周邊的樹都順著環繞廣場的微風響起樹葉的沙沙聲。
「考試正式開始！」
由金色短髮的考生開場，他的主考官是一位灰髮(綁著短馬尾)且年紀似乎比我的父親大的智者。
他向主考官敬禮後，開始闡述他從樹中獲得的訊息，並表明將用這些訊息怎麼幫助人們。
然而主考官搖搖頭，問了他幾個問題，但都答不出來。
我在旁邊愈看愈緊張，想到等下我可能也是這種情況。
金色短髮的考生沒有晉級，被主考官請下去。
回到座位上之後，他抱著膝蓋，沒有說話。
接著輪到黑髮的考生。
他的主考官是里昂。當他站定後，里昂老師讓他開始，但他並沒有說話。
取而代之的，我從他身上感覺到了如同被看穿內心的壓迫感，看來群眾也感覺到了，被他眼睛看到的人，都搓著手臂，看起來起了雞皮疙瘩。
他整個人感覺突然變得很大，彷彿很有衝勁，像是燒紅的劍一般，炙熱且有殺傷力。
看他這個樣子，里昂老師露出微笑，對他點頭。
「恭喜你。」
群眾間響起了掌聲。
天賦異稟。
我看著他退回樹旁坐下的樣子，內心感覺我似乎無法成為像他那樣的人。
「凱爾。」我受到呼喚轉頭，只見父親已坐在考官的位置等我。
原本我參加考試的目的是為了什麼？我問了自己這個問題，頓時怯意全消。
父親。
我慢慢走到他正前方，站定位置。
您說您不會因為我沒有通過測試而失望，但是我會。
所以，我會全力以赴的。
站定位置之後，我立刻察覺到在這場考試中，要試著擄獲的心不只主考官，還有所有圍觀的人以及樹群。
(智者們無論做什麼都是有原因的，這是我當時的信仰。)
所以我說的話不能太難懂……
「凱，請演示。」
「好的。」我嚥下唾沫，不自覺舔了乾燥的嘴唇。
「橡樹，和守護樹同種的樹在森林裡很多，祂們除了餵飽森林的生命外，還有幾個重要的任務。」
我深吸口氣，繼續說。
「橡實在生長的過程中，會召喚看不見的生命與之交流，這些生命能夠使森林傳遞訊息的速度加快好幾倍。」
「如果我們想要改變天氣，只要祈求他們，就能夠快速的回應。」
「除了樹本身，果實中蘊含的能量也能夠幫助發酵順利，只要在水中浸泡一點點，就能做出穩定襏酵液……」
說到一半，我自己停下來，因為我了解到這並不是什麼太高深的道理。
人群中有人舉手，是披著白色披肩，穿著紅色長裙的婦女，她的雙眼亮晶晶的，好像對我剛剛的話很有興趣。
「請問實際上橡實要怎麼用來發酵呢？」
我面對她，搓搓藏在背後已經發汗的手掌，說道：「要找完全成熟剛落下的果實，在水裡浸泡一段時間，拿水來用就可以了，只是關於更精確的用法，可能要等我問仔細一點再跟妳說。」
「好，我等你。」她挑眉微笑，接著補充：「我是住在磨坊附近的麗莎，磨坊左邊數來第二個巷子裡。」
「好的。」我微笑，能夠幫助到她，讓我心裡有感覺沒那麼緊張了。
「就這些嗎？凱爾。」我看著父親，從他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，無法判斷他現在是驕傲還是失望。
我沒有完成守護樹所期望的事情，所以我沒有辦法說更多了……我搜尋腦袋內的記憶，硬是找不出任何話語，只好說：「是的，就這些了。」
「在場還有人有問題要問凱爾嗎？」
鴉雀無聲。
「凱爾，你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。」我的注意力回到父親身上，只見他舉起一根手指，說道：「在橡樹身上，你學習到什麼道理？」
我思考一下便說：「森林是一體的，但人不是。」
他等待我繼續說下去。
「森林裡的樹，儘管每種樣子都不同、任務也不同，卻呼吸著同樣的空氣，棲息在同樣的環境，儘管各自有適合生長的地方，卻能互相配合與影響，從遠處、到近處，從上、到下，都能完美融合在一起。」
「人不一樣，人並非天生就是一體的，每個人都像不同種的樹，有著獨特的自我。」
「縱然如此，人卻能夠與萬物溝通，進入這個和諧的系統，可以說，人有決定是否融為一體的自由。」
「人沒有樹群強大，卻能找到使自己變強大的方式，並且藉由樹木觸及原本無法觸及的領域。」
「守護樹告訴我人能成為森林的王。」我在這中間說了謊，用所有人代稱。
「我想他是想告訴我，人能借助樹群的力量做任何想做的事情。」
父親眨了一次眼，眼中的情感我很清楚，是找到結論的眼神：「凱爾，看來你並未收到守護樹給你的真正訊息，你的結論中有猜想。」
沒等到他接著說下一句，我立刻打斷他。
「還有！守護樹說，祂們能夠看見已注定被發生的未來，因為能看見未來，所以能為森林安排最佳的狀態，能避開或減弱已知的障礙，促成想促成的未來，使森林每個層面都能最大化地被照顧到，橡樹是全觀的樹，能與整座森林溝通。」
他對我眨眨眼，慢慢說道：「你只是在解析祂們，而不是用心去感受，凱。」
「而真理一直都是透過感覺傳遞的。」
感覺?! 我想到橡樹爺爺告訴我的那首歌。
但是這首歌……
「還有要補充的嗎？」
不管了！
「還有一首歌。」
我低頭看著沙地，已無計可施。
「守護樹告訴了我祂的歌，這首歌沒有歌詞，能夠無限的唱下去。」
「請允許我唱祂給我的歌。」
父親看了我一會，嘴角輕輕上揚。
「唱吧。」
我深吸口氣，用盡全身的力氣唱那首能夠綿延無限時間的歌，每一句一詞，都帶有強烈的情感，那情感如戰火，卻溫暖、明晰，如同暖陽。彷彿正守護著蒼生。
我也回想起練習的時候，樹靈那如烈焰般的舞姿。
唱歌時，樹林間響起了樹葉的沙沙聲，像是在伴奏。
你希望我怎麼做呢？橡樹爺爺。
唱完一個段落，我停下並注視著所有人，感到惆悵。
太難了，為何要先找到自己的使命才能明白守護樹的完整使命？一個月根本不夠。
我要多久才能到達那個位置，我還有多久才能結婚？
我原本以為父親會告訴我這並不足以證明什麼。奇怪的是，他站了起來，神情激動。
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，告訴我：「凱，這首沒有人聽得懂的歌，不足以說明你已經明白橡樹的最終意象。」
果然嗎？我對他點點頭，做好了離開的心理準備，卻聽到他說：「夥伴們，再給這孩子一個機會吧，不是因為他是我兒子才這麼說的。而是因為這首歌，守護樹也曾給我聽過，只是我唱不出來。」
什麼？旁人雜躁起來，我則感覺自己的心跳愈來愈快。
「你是問了什麼問題才讓守護樹告訴你這首歌的？」
我講不出來，我說不出這是我硬要來的。
但父親很快替我解套：「如果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說，你可以只告訴我，凱。但凡能公開的，必能驗證。」
「你剛剛說，橡樹能知道已經註定會發生的未來，是嗎？」
「是的。」我看著父親，期待地眨眨眼。
「那就來測試一下，看看你是否能夠透過樹木的幫助預測未來。」
「夥伴們，這樣做沒問題吧？」他拉高聲線。
智者們互看了一眼，沉默了一下，便由其中一位開口說道(我記得是金髮男性)：「沒有問題。」
父親看著智者們微笑，接著才轉向我，對所有人說道：「現在臨時改變考試場域，我們一起去守護樹那裡！」
🍃
當所有人都聚集在橡樹巨木附近時，我的父親揮手要我站出來。
「凱，我只要你問守護樹一個問題，請祂指示你在這個部落一個月內會發生的可見未來，詢問的時間不限，不過，你得當場對所有人說出你看到的結果，有問題嗎？」
「沒有。」一道風從我額前吹往巨木，我想，橡樹爺爺已經知道我們要問祂什麼問題了。
「現在開始嗎？」
「等你準備好，隨時可以開始。」說完他就退開了，留我一個人在橡樹巨木旁邊，並將所有太靠近的族人支開。
要在所有人面前展現我跟巨木說話的方式讓我有點害羞，但現在是生死交關，由不得我抗議。
我深呼吸，嘗試讓自己回到寧靜，不去注意旁人的視線。
拿掉隨身的包包放在地上，我脫下軟鞋，接著緩緩走到巨木身邊，雙膝跪在地上，擁抱祂，輕聲跟祂說我來了。
當我感覺到熟悉的風吹起後，我稍微退開點，兩隻手掌心貼在樹皮上，閉上眼睛，將方才的問題重複在心裡問一次。
同時我也道了歉：「對不起，橡樹爺爺，您一定很生氣吧，答應要成王的人，沒有先去找自己的使命，反而逼迫您做出選擇，真的很對不起。」
沉默了一下等待回應，我聽到祂是這麼回答我的：
「我早就知道未來該如何，就算不是現在，而是在遙遠的未來，你也必定成王。不必急於一時，耐心尋找吧，你會做出得宜的選擇，哪怕你現在還看不見……我們都會幫忙的。」
「謝謝橡樹爺爺，您真好。」
「現在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吧。」
「好。」
我持續深呼吸，視線注意眉心，直到有股感覺從我的手臂竄入，直通眉心。
我看到了畫面，是個女人跪在鋪上白巾的床上，身上蓋了條毯子，看起來像在生產，所有人圍繞在她身邊，她的房間有火，很溫暖，小孩順利生了出來。
是女孩。
名字，那女孩叫什麼名字？為了更貼近現實，我問。
我看到女孩出生，而那位父親抱著嬰孩，他寵溺地笑著對懷中的孩子輕聲說......
「莫迪。」我脫口而出。
接著我感覺到連結結束，看不到任何畫面。我深吸一口氣，張開眼睛。
呼，這比教一堆人怎麼跟樹木溝通還緊張。
我一轉身，看到被橡樹枝條遮掩的位置後面聚集了比剛剛還要更多的人，連傑芙妮和她的朋友們都跑來了。
哎，大家來湊熱鬧的是嗎？我苦笑。
真不想撥開樹枝面對人群，真希望這一切沒有開始過。
我踏出橡樹巨木枝條的庇蔭，看了父親一眼，便開口：「剛剛守護樹向我展示一則未來。我看見……一個黑髮的女人正在生產，場景在木房子裡，外頭下著雪。旁邊圍著很多人。」
「父親是金髮的男人，而他們的女兒……」
「叫做莫迪。」
我不確定發音對不對，但我剛說完，就引發眾人的討論聲，這讓我有點緊張。
這時我的父親向前站一步，拉高聲線：「在場有沒有人能夠證實這則未來？」
沒有人能證實就代表我沒有能力，或是我說謊。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，期盼地巡視所有看熱鬧的族人，祈禱有人能站出來。
過了一些時間，人群中有人遲疑地站起身，那是一個留著及肩金髮的男性，他的身材壯碩，身上有著戰士的刺青。
「我的老婆最近快要生產了，她留著黑色的長髮。」男人看著我，表情有點怪異。
聽到這句話，所有人漸漸安靜下來，等他繼續說下去。
「孩子的名字我們已經想好了，如果是女生，就叫莫爾蒂，如果是男生，就叫繆迪，跟你的發音不一樣，但很類似。」
聽起來我收到的是兩個名字的綜合發音。
「你說，會是女生？」他看著我的表情，像是看著一個奇異的野獸。
「是。」我點頭。
他頭往旁邊撇了一下，一副「太扯了」的表情。
接著他正色問道：「生產順利嗎？」
「非常順利。」我想了想，又補充道：「母女倆都很平安。」
男人呼了大口氣，撫著胸口說道：「不管是不是真的，那都是很大的祝福。」
些許是我的表情有點疑惑，他解釋道：「大雪的時候會有難產的機會，在這時間生產，我們一直都很擔心。」
「不會的，會很順利。」我搖搖頭，微笑。
「我不知道你從哪裡聽來的，你真的是剛剛溝通來的？」
「對啊。」
「我不相信。」他攤開雙手，一臉不可置信：「我老婆懷孕有一陣子了，也許你在哪裡聽說我們幫孩子取名的事情，畢竟這事情我們沒有對任何人隱瞞。」
「不……」
「但我很高興聽到是個女孩，」他伸出手指著我，頭微微上仰，不讓我把話講完。「我老婆一直很期待是女生，還有順產的事情。」
「希望事情就如你說的那樣。」
「謝謝你的回應，威利斯。」這時我父親開口，對他點點頭，威利斯行禮之後便坐回原位。
「凱爾剛剛展示從樹中得到了未來，而剛剛有人回應了，這是第一步。」他再度對威利斯微笑點頭。
「接下來一個月，如果凱爾說的事情沒有發生，或是發生了卻不是事實，凱。」
他看著我，表情凝重：「那就表示你沒有成為智者的資格，更甚者，因為你說謊，我們不得不將你踢出吟遊歌者的行列。」
我心一沉，看著父親的雙眼一會，終於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。
「一切遵造您的安排。」我低下頭，接受發生的一切結果。
就算可能是最壞的。
「凱爾。」我受到呼喚轉頭，只見父親已坐在考官的位置等我。
原本我參加考試的目的是為了什麼？我問了自己這個問題，頓時怯意全消。
父親。
我慢慢走到他正前方，站定位置。
您說您不會因為我沒有通過測試而失望，但是我會。
所以，我會全力以赴的。
回想起來似乎是個黑歷史
站定位置之後，我立刻察覺到在這場考試中，要試著擄獲的心不只主考官，還有所有圍觀的人以及樹群。
(智者們無論做什麼都是有原因的，這是我當時的信仰。)
所以我說的話不能太難懂……
「凱，請演示。」
「好的。」我嚥下唾沫，不自覺舔了乾燥的嘴唇。
「橡樹，和守護樹同種的樹在森林裡很多，祂們除了餵飽森林的生命外，還有幾個重要的任務。」
我深吸口氣，繼續說。
「橡實在生長的過程中，會召喚看不見的生命與之交流，這些生命能夠使森林傳遞訊息的速度加快好幾倍。」
「如果我們想要改變天氣，只要祈求他們，就能夠快速的回應。」
「除了樹本身，果實中蘊含的能量也能夠幫助發酵順利，只要在水中浸泡一點點，就能做出穩定襏酵液……」
說到一半，我自己停下來，因為我了解到這並不是什麼太高深的道理。
人群中有人舉手，是披著白色披肩，穿著紅色長裙的婦女，她的雙眼亮晶晶的，好像對我剛剛的話很有興趣。
「請問實際上橡實要怎麼用來發酵呢？」
我面對她，搓搓藏在背後已經發汗的手掌，說道：「要找完全成熟剛落下的果實，在水裡浸泡一段時間，拿水來用就可以了，只是關於更精確的用法，可能要等我問仔細一點再跟妳說。」
「好，我等你。」她挑眉微笑，接著補充：「我是住在磨坊附近的麗莎，磨坊左邊數來第二個巷子裡。」
「好的。」我微笑，能夠幫助到她，讓我心裡有感覺沒那麼緊張了。
「就這些嗎？凱爾。」我看著父親，從他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，無法判斷他現在是驕傲還是失望。
我沒有完成守護樹所期望的事情，所以我沒有辦法說更多了……我搜尋腦袋內的記憶，硬是找不出任何話語，只好說：「是的，就這些了。」
「在場還有人有問題要問凱爾嗎？」
鴉雀無聲。
「凱爾，你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。」我的注意力回到父親身上，只見他舉起一根手指，說道：「在橡樹身上，你學習到什麼道理？」
我思考一下便說：「森林是一體的，但人不是。」
他等待我繼續說下去。
「森林裡的樹，儘管每種樣子都不同、任務也不同，卻呼吸著同樣的空氣，棲息在同樣的環境，儘管各自有適合生長的地方，卻能互相配合與影響，從遠處、到近處，從上、到下，都能完美融合在一起。」
「人不一樣，人並非天生就是一體的，每個人都像不同種的樹，有著獨特的自我。」
「縱然如此，人卻能夠與萬物溝通，進入這個和諧的系統，可以說，人有決定是否融為一體的自由。」
「人沒有樹群強大，卻能找到使自己變強大的方式，並且藉由樹木觸及原本無法觸及的領域。」
「守護樹告訴我人能成為森林的王。」我在這中間說了謊，用所有人代稱。
「我想他是想告訴我，人能借助樹群的力量做任何想做的事情。」
父親眨了一次眼，眼中的情感我很清楚，是找到結論的眼神：「凱爾，看來你並未收到守護樹給你的真正訊息，你的結論中有猜想。」
沒等到他接著說下一句，我立刻打斷他。
「還有！守護樹說，祂們能夠看見已注定被發生的未來，因為能看見未來，所以能為森林安排最佳的狀態，能避開或減弱已知的障礙，促成想促成的未來，使森林每個層面都能最大化地被照顧到，橡樹是全觀的樹，能與整座森林溝通。」
他對我眨眨眼，慢慢說道：「你只是在解析祂們，而不是用心去感受，凱。」
「而真理一直都是透過感覺傳遞的。」
感覺?! 我想到橡樹爺爺告訴我的那首歌。
但是這首歌……
「還有要補充的嗎？」
不管了！
「還有一首歌。」
我低頭看著沙地，已無計可施。
「守護樹告訴了我祂的歌，這首歌沒有歌詞，能夠無限的唱下去。」
「請允許我唱祂給我的歌。」
父親看了我一會，嘴角輕輕上揚。
「唱吧。」
我深吸口氣，用盡全身的力氣唱那首能夠綿延無限時間的歌，每一句一詞，都帶有強烈的情感，那情感如戰火，卻溫暖、明晰，如同暖陽。彷彿正守護著蒼生。
我也回想起練習的時候，樹靈那如烈焰般的舞姿。
唱歌時，樹林間響起了樹葉的沙沙聲，像是在伴奏。
你希望我怎麼做呢？橡樹爺爺。
唱完一個段落，我停下並注視著所有人，感到惆悵。
太難了，為何要先找到自己的使命才能明白守護樹的完整使命？一個月根本不夠。
我要多久才能到達那個位置，我還有多久才能結婚？
我原本以為父親會告訴我這並不足以證明什麼。奇怪的是，他站了起來，神情激動。
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，告訴我：「凱，這首沒有人聽得懂的歌，不足以說明你已經明白橡樹的最終意象。」
果然嗎？我對他點點頭，做好了離開的心理準備，卻聽到他說：「夥伴們，再給這孩子一個機會吧，不是因為他是我兒子才這麼說的。而是因為這首歌，守護樹也曾給我聽過，只是我唱不出來。」
什麼？旁人雜躁起來，我則感覺自己的心跳愈來愈快。
「你是問了什麼問題才讓守護樹告訴你這首歌的？」
我講不出來，我說不出這是我硬要來的。
但父親很快替我解套：「如果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說，你可以只告訴我，凱。但凡能公開的，必能驗證。」
「你剛剛說，橡樹能知道已經註定會發生的未來，是嗎？」
「是的。」我看著父親，期待地眨眨眼。
「那就來測試一下，看看你是否能夠透過樹木的幫助預測未來。」
「夥伴們，這樣做沒問題吧？」他拉高聲線。
智者們互看了一眼，沉默了一下，便由其中一位開口說道(我記得是金髮男性)：「沒有問題。」
父親看著智者們微笑，接著才轉向我，對所有人說道：「現在臨時改變考試場域，我們一起去守護樹那裡！」
🍃
當所有人都聚集在橡樹巨木附近時，我的父親揮手要我站出來。
「凱，我只要你問守護樹一個問題，請祂指示你在這個部落一個月內會發生的可見未來，詢問的時間不限，不過，你得當場對所有人說出你看到的結果，有問題嗎？」
「沒有。」一道風從我額前吹往巨木，我想，橡樹爺爺已經知道我們要問祂什麼問題了。
「現在開始嗎？」
「等你準備好，隨時可以開始。」說完他就退開了，留我一個人在橡樹巨木旁邊，並將所有太靠近的族人支開。
要在所有人面前展現我跟巨木說話的方式讓我有點害羞，但現在是生死交關，由不得我抗議。
我深呼吸，嘗試讓自己回到寧靜，不去注意旁人的視線。
拿掉隨身的包包放在地上，我脫下軟鞋，接著緩緩走到巨木身邊，雙膝跪在地上，擁抱祂，輕聲跟祂說我來了。
當我感覺到熟悉的風吹起後，我稍微退開點，兩隻手掌心貼在樹皮上，閉上眼睛，將方才的問題重複在心裡問一次。
同時我也道了歉：「對不起，橡樹爺爺，您一定很生氣吧，答應要成王的人，沒有先去找自己的使命，反而逼迫您做出選擇，真的很對不起。」
沉默了一下等待回應，我聽到祂是這麼回答我的：
「我早就知道未來該如何，就算不是現在，而是在遙遠的未來，你也必定成王。不必急於一時，耐心尋找吧，你會做出得宜的選擇，哪怕你現在還看不見……我們都會幫忙的。」
「謝謝橡樹爺爺，您真好。」
「現在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吧。」
「好。」
我持續深呼吸，視線注意眉心，直到有股感覺從我的手臂竄入，直通眉心。
我看到了畫面，是個女人跪在鋪上白巾的床上，身上蓋了條毯子，看起來像在生產，所有人圍繞在她身邊，她的房間有火，很溫暖，小孩順利生了出來。
是女孩。
名字，那女孩叫什麼名字？為了更貼近現實，我問。
我看到女孩出生，而那位父親抱著嬰孩，他寵溺地笑著對懷中的孩子輕聲說......
「莫迪。」我脫口而出。
接著我感覺到連結結束，看不到任何畫面。我深吸一口氣，張開眼睛。
呼，這比教一堆人怎麼跟樹木溝通還緊張。
我一轉身，看到被橡樹枝條遮掩的位置後面聚集了比剛剛還要更多的人，連傑芙妮和她的朋友們都跑來了。
哎，大家來湊熱鬧的是嗎？我苦笑。
真不想撥開樹枝面對人群，真希望這一切沒有開始過。
我踏出橡樹巨木枝條的庇蔭，看了父親一眼，便開口：「剛剛守護樹向我展示一則未來。我看見……一個黑髮的女人正在生產，場景在木房子裡，外頭下著雪。旁邊圍著很多人。」
「父親是金髮的男人，而他們的女兒……」
「叫做莫迪。」
我不確定發音對不對，但我剛說完，就引發眾人的討論聲，這讓我有點緊張。
這時我的父親向前站一步，拉高聲線：「在場有沒有人能夠證實這則未來？」
沒有人能證實就代表我沒有能力，或是我說謊。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，期盼地巡視所有看熱鬧的族人，祈禱有人能站出來。
過了一些時間，人群中有人遲疑地站起身，那是一個留著及肩金髮的男性，他的身材壯碩，身上有著戰士的刺青。
「我的老婆最近快要生產了，她留著黑色的長髮。」男人看著我，表情有點怪異。
聽到這句話，所有人漸漸安靜下來，等他繼續說下去。
「孩子的名字我們已經想好了，如果是女生，就叫莫爾蒂，如果是男生，就叫繆迪，跟你的發音不一樣，但很類似。」
聽起來我收到的是兩個名字的綜合發音。
「你說，會是女生？」他看著我的表情，像是看著一個奇異的野獸。
「是。」我點頭。
他頭往旁邊撇了一下，一副「太扯了」的表情。
接著他正色問道：「生產順利嗎？」
「非常順利。」我想了想，又補充道：「母女倆都很平安。」
男人呼了大口氣，撫著胸口說道：「不管是不是真的，那都是很大的祝福。」
些許是我的表情有點疑惑，他解釋道：「大雪的時候會有難產的機會，在這時間生產，我們一直都很擔心。」
「不會的，會很順利。」我搖搖頭，微笑。
「我不知道你從哪裡聽來的，你真的是剛剛溝通來的？」
「對啊。」
「我不相信。」他攤開雙手，一臉不可置信：「我老婆懷孕有一陣子了，也許你在哪裡聽說我們幫孩子取名的事情，畢竟這事情我們沒有對任何人隱瞞。」
「不……」
「但我很高興聽到是個女孩，」他伸出手指著我，頭微微上仰，不讓我把話講完。「我老婆一直很期待是女生，還有順產的事情。」
「希望事情就如你說的那樣。」
「謝謝你的回應，威利斯。」這時我父親開口，對他點點頭，威利斯行禮之後便坐回原位。
「凱爾剛剛展示從樹中得到了未來，而剛剛有人回應了，這是第一步。」他再度對威利斯微笑點頭。
「接下來一個月，如果凱爾說的事情沒有發生，或是發生了卻不是事實，凱。」
他看著我，表情凝重：「那就表示你沒有成為智者的資格，更甚者，因為你說謊，我們不得不將你踢出吟遊歌者的行列。」
我心一沉，看著父親的雙眼一會，終於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。
「一切遵造您的安排。」我低下頭，接受發生的一切結果。
就算可能是最壞的。
隱鳴之聲這段讓我尷尬癌直接發作，不過想想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，人就瞬間精神了。如果把時間拉長，當下的尷尬根本不算什麼，可能還滿好笑的。自我意識極強一直都是我靈魂的課題，還好現在有網路可以查詢並學習到怎麼緩解。在那個時代罹患尷尬癌真的是沒救了。
沒有留言:
發佈留言